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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動了真情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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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觴其實看到了, 沒廬赤讚去找魚之舟的麻煩,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走過去,而是稍微等了一會兒, 如果魚之舟搞不定, 自己再出去不遲。

劉觴聽到清脆的耳光聲,隔著如此大老遠,還是清清楚楚, 幹幹脆脆, 不由縮了縮脖子,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臉頰。

好家夥,小魚兒這綿羊急了也會咬人的, 打得可真重!

魚之舟走過來,劉觴咳嗽了一聲,道:“魚公公, 一起去紫宸殿啊?”

魚之舟已經收斂了怒容, 仿佛和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, 點頭道:“宣徽使,請。”

他一伸手,劉觴嚇得一個激靈, 往後縮了縮,方才那一巴掌雖然不是打在劉觴臉上,卻也讓劉觴記憶深刻!

魚之舟:“……”

眾人進了紫宸殿, 李諶早就在等待了,道:“如何?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鴻臚少卿出馬, 一個頂倆!”

說著, 將會盟文書呈上, 李諶看了文書, 頗有些驚訝,道:“朕知道琛少卿有些手段,但沒想到,手段如此狠辣,著實是不留情面兒呢?”

琛璃道:“情面,是留著給有臉面的人講的,沒廬赤讚既然不和咱們講臉面,卑臣又何必給他留什麽情面呢?”

李諶哈哈一笑,道:“說得正是,此次會盟能如此順利,有賴各位鼎力支持。”

眾人作禮道:“陛下謬讚,臣誠惶誠恐!”

罷了琛璃又道:“陛下,這吐蕃使團雖然已經答應簽訂會盟條約,但正如卑臣之前所言,簽訂條約容易,遵守條約卻難上加難,尤其對於吐蕃人來說,撕毀條約不過是家常便飯,還要從根本解決吐蕃犯邊的問題。”

李諶沈吟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讓他們窩裏鬥?”

劉觴笑道:“鴻臚少卿這般說法,定然是有法子了,對也不對?”

琛璃的笑容還是那般飛揚跋扈,美艷又紮眼,道:“正是。”

“哦?”李諶道:“還不快快將這個法子道來。”

琛璃卻道:“卑臣有一個條件。”

李諶挑眉:“琛璃,你才入朝為官,竟然與朕講起條件了?”

琛璃卻不畏懼,道:“琛璃雖歸順了天子,但說到底,在旁人眼中,琛璃都是個外族人,若是不與天子講條件,難道要將情面?若是如此,天子豈不是更加不放心琛璃這虛無縹緲的情面了?”

李諶嗤笑一聲,道:“你倒是靈牙利齒。”

琛璃道:“且琛璃這個條件,也不是什麽難事兒。”

他說著,目光一轉,幽幽的凝視在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的頭上,道:“琛璃想要劉禦史,給我做一個月的奴仆!”

他的話一出,整個紫宸殿陷入了寂靜,也虧得劉長邑是個面癱臉,素來沒什麽太多的表情,他本人倒是很鎮定,平靜的回視著琛璃。

“這……”李諶有些為難,道:“琛璃,劉禦史乃是當朝禦史,又兼管大理寺,而你官職少卿,怎麽說都比劉禦史低一等,如何能讓劉禦史給你做奴仆呢?”

何止是低一等,無論是官職,還是權力,劉長邑都壓了琛璃的頭等,他這話一出,簡直是以下犯上,實屬大不敬!

琛璃卻道:“若是輕而易舉能做到,琛璃也不必與陛下談條件,不是麽?琛璃這裏可是有好法子,能保大唐安康,抽薪止沸,不說讓吐蕃永不進犯,百年之內不再侵犯,還是可以的。”

李諶臉色為難,看了一眼劉觴,劉觴立刻道:“好!陛下做主了!”

李諶拽了拽劉觴的袖子,低聲道:“朕什麽時候做主了?你讓劉長邑的臉面兒往哪裏放?”

兩個人交頭接耳,時不時還看一眼劉長邑,琛璃則是笑瞇瞇抱臂:“陛下意下如何?”

劉觴笑著道:“小璃兒,你稍等一會兒,本使與陛下和劉大人私聊兩句。”

“請便。”琛璃很大度的道。

劉觴對劉長邑招手,示意他過來,於是一手拉著劉長邑,一手拉著天子李諶,往紫宸殿內室去商量了。

魚之舟看他們入內,很有眼力見兒的倒了一杯熱茶,恭敬的遞給琛璃,道:“鴻臚少卿,請用茶。”

琛璃接過來,上下打量魚之舟,道:“我聽說……你是沒廬氏的人?還是沒廬赤讚的親弟弟?”

魚之舟低垂下頭來,這個事兒是秘密,不過琛璃是這次會盟的知情人士之一,所以也不是秘密。

琛璃吹了吹茶湯的熱氣,淡淡的道:“沒廬氏沒有一個有人情味兒的,別說是你這個弟弟了,沒廬赤讚心狠手辣,對誰都一樣。”

魚之舟沒有接話,琛璃說了一個名字,道:“你可識得他,他也是沒廬赤讚的弟弟,不過不是你們沒廬氏主家的孩子,是分支的。”

雖然時隔多年,但是魚之舟如何能不記得?琛璃所說的此人,以前經常帶頭毆打自己,令魚之舟變成殘廢的人之中,就有他一個。

琛璃道:“也就是去年的事兒,我聽說,沒廬赤讚親手殺了他。”

魚之舟吃了一驚,擡頭去看琛璃。

琛璃道:“聽說只是那人見到沒廬赤讚的馬匹好,偷偷帶出去騎了一回,哪知道沒廬赤讚如斯心狠手辣,令人活活打死了他。”

魚之舟慢慢低下頭來,他心裏先是震驚,慢慢平靜下來,不管如何,這都不關自己的事。如果以前是自欺欺人的與沒廬氏斷了幹系,那麽自從魚之舟與李諶坦白的一刻起,便是徹底斷了幹系。

劉觴並著李諶、劉長邑入內,李諶道:“阿觴,你怎可如此輕而易舉的答應琛璃?劉長邑是禦史大夫,怎麽能供一個少卿驅使?”

劉觴道:“陛下您別著急,您看劉禦史都沒著急。”

的確,劉長邑面色平靜,仿佛被琛璃點名的,不是他一般。

劉觴笑道:“這琛璃,只是嘴巴毒了一點兒,手段狠了一點兒,陛下放心好了,他對劉禦史,其實沒什麽惡意的。”

何止是沒有惡意,劉觴覺得,還有點貓膩呢!

劉觴道:“琛璃深知吐蕃的內細,只要他肯幫忙,吐蕃內部四分五裂也是可以有的,到時候吐蕃無法進犯,陛下便可以專心應對內朝,早日執政,這不好麽?”

“只是……”李諶還是有些擔心,看向劉長邑。

劉觴對劉長邑道:“劉大人也不必擔心,琛璃雖心狠手辣,但那是報覆曾經傷害過他的人,相反,從這一點兒看來,其實琛璃重情重義,還是個意氣用事的感情中人,劉大人曾經救過琛璃一命,他口中說要奴役你,其實是放不下臉面身段,實則是想要找機會,報答劉大人的。”

劉長邑道:“當真?”

“真啊!”劉觴使勁點頭:“比真金還真!”

劉觴心說,我是這麽覺得的,但是有沒有意外,我可不知道啊!不過先忽悠了再說。

李諶看向劉長邑道:“朕不勉強劉禦史,這事情,還是要看劉禦史的意願。”

劉長邑微微思考,拱手道:“卑臣曾立誓,為陛下肝腦塗地,如此小小考驗,實在不值一提,臣死且不怕,還能怕做奴役麽?”

“好!”劉觴一拍巴掌,道:“那就這麽說定了!走走走,不要讓鴻臚少卿等急了。”

三個人從紫宸殿內室退了出來,琛璃正好喝完了一杯茶,站起身來道:“不知天子意下如何?”

李諶道:“朕答允了。”

琛璃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,有些躍躍欲試,道:“當真?那……那劉禦史,便從今天開始,供琛璃驅使了?”

劉長邑臉上也沒有什麽不情願,還是那副平靜的面孔,拱手道:“單憑鴻臚少卿驅使。”

劉觴道:“如此甚好,鴻臚少卿,你也該說說你治標又治本的法子了吧?”

琛璃言歸正傳,道:“想必陛下與諸位都知曉,這吐蕃內部,有四大尚族,其實就相當於中原的四大外戚。”

這四大外戚並不一定是誰比誰高一頭,都是風水輪流轉,如今正得勢的乃是沒廬氏,而沒廬赤讚就是沒廬氏的少宗主,往後裏的接班人。

琛璃臉上露出一抹陰險的笑容,道:“吐蕃讚普對沒廬赤讚期許甚高,但說到底,沒廬赤讚都姓沒廬,只是外戚,讚普又對沒廬赤讚忌憚良多,琛璃提議,不如從沒廬赤讚入手,分化讚普對沒廬赤讚的信任,如此一來,沒廬氏失寵於讚普,其他尚族必然群起攻之,到時候……墻倒眾人推,沒廬氏垮臺,其他三大尚族必然為了頭籌,而掙得你死我活,吐蕃內部自然分裂,不說是永不犯境,百年之內元氣大傷,定然無法侵犯別人家的國土。”

琛璃這番分析,頭頭是道,有理有據,李諶點頭道:“甚妙。只是……讚普雖忌憚沒廬赤讚,但此次派遣沒廬赤讚為會盟特使,必然也是信任與他,朕要如何做法,才能分裂他們的幹系?”

“這個不難。”琛璃道:“卑臣已經看過了,吐蕃使團之中,有一部分是沒廬氏的人,那都是沒廬赤讚的部員,而另外一部分並非沒廬氏的部員,不少使團甚至不是尚族,應該是讚普派來監視沒廬赤讚德行之人,只要讓他們聽說,沒廬赤讚德行有異,必然會傳入讚普的耳朵裏。”

的確是個好辦法,也免得他們勞師動眾,吐蕃自己人把消息傳到讚普耳朵裏,比外人傳回去要強得多。

李諶瞇眼道:“沒廬赤讚此人小心謹慎,想要分化,該如何下手?”

劉觴眼眸一亮,笑道:“蒼蠅不叮無縫的蛋!”

李諶:“……”阿觴這意思,沒廬赤讚是蛋,朕不就是蒼蠅了?

劉觴又道:“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不若……咱們來一場美人計吧!”

李諶眼皮狂跳:“美人?”

劉觴使勁點頭,道:“沒廬赤讚為人嚴謹,但若是在長安城中覓得一紅顏知己,陛下有意為他們做主賜婚,你說這事兒傳到讚普耳朵裏,沒廬赤讚都要變成咱們大唐的東床快婿了,讚普著急不著急?煩心不煩心?忌憚不忌憚?”

不得不說,劉觴想的是個好法子,也是個損法子。

在古代人思想裏,都覺得“紅顏禍水”,很多昏君佞臣的錯,都變成了女人的錯,若是利用這一點,順著讚普的定勢思維,想必不難讓讚普相信。

劉長邑拱手道:“不是卑臣潑冷水,只是這計劃當真行得通麽?沒廬赤讚此人清心寡欲,卑臣從未聽說他因著情愛之事,耽誤政建,再者,此乃長安,對於沒廬赤讚來說本是異族,又哪裏尋覓一個足以讓沒廬赤讚動心動情的異族女子呢?”

沒廬赤讚對自己族中的女子都尚未動情,更別說身在他鄉,處處提防了。

劉觴道:“這個不難,沒廬赤讚沒有七情六欲沒關系,任是他八風不動,咱們讓吐蕃使團覺得他動了真情,不就好了?”

眾人面面相覷,覺得劉觴說的這個事兒有點困難,如何才能讓旁人覺得沒廬赤讚動了真情呢?

李諶道:“還有一個問題,令沒廬赤讚動了真情的女子,要到何處尋覓?”

這個女子身份不能低,不然配不上沒廬赤讚,也配不上天子指婚,最好是個風雲人物,自身就能制造話題。

劉觴掰著手指頭數,瞬間來了主意,道:“陛下不覺得,這樣自身就有話題量的風雲人物,咱們周邊就有一個麽?”

李諶突然腦仁疼,眼皮直跳,道:“楊四娘?”

“正是!”劉觴肯定道:“正是戶部尚書之女。”

楊氏和江王李涵傳出醜聞,太皇太後指婚,許配給了李涵,大婚當時又因著吐蕃之事,江王下獄,楊氏悔婚,如此一來,楊四娘簡直成了長安城的風雲人物,只要是茶餘飯後,八成的人都會提及楊四娘,將她當做笑柄。

劉觴道:“楊氏自帶話題,倘或此時與沒廬赤讚傳出緋聞,自然會被市井街巷津津樂道,輿論的傳播性也廣泛,吐蕃使團自然會發覺。”

魚之舟遲疑道:“恕小臣多嘴,只是……小臣並不覺得,楊四娘能與沒廬赤讚傳出什麽流言蜚語來。”

“傳不出來也無妨,”劉觴大度的擺擺手,道:“傳不出來,我們便制造緋聞!花邊新聞這種事兒,不需要太多的依據。”

首先,是要二人有見面的機會。

劉觴摸著下巴道:“這個月月末,好似是絳王殿下的生辰?”

李諶道:“的確是小叔的生辰,沒有幾日了。”

太皇太後被奪了兵權,這些日子心情不好,一直在興慶宮安生,加之吐蕃使團來了,太皇太後不想摻和,便沒有露面。

馬上就要到絳王李悟的生辰宴,太皇太後準備趁著這次生辰宴熱鬧熱鬧,去去晦氣,所以這次的生辰宴,是太皇太後主辦,要求辦到興慶宮中的,大辦特辦!

李諶笑瞇瞇:“如此甚好,陛下不防下旨,款留吐蕃使團一些時日,讓他們也來參加絳王殿下的生辰宴,給楊四娘與沒廬赤讚制造一些見面的機會。”

李諶道:“這個不難,朕即刻下旨。”

絳王李悟的生辰宴,李悟又是自己人,這個事情自然要和李悟通氣。

劉觴安排好之後,便離開了紫宸殿,去找李悟,果不其然,李悟就在樞密院中,根本不用特別去尋。

劉觴進入樞密院,突然感覺氣氛有點點不對勁兒,氣壓非常低,四周彌漫著尷尬且冷酷的氣息。

仔細一看,原來不只是李悟在樞密院,神策軍大將軍郭郁臣也在。

郭郁臣與李悟,一個左,一個右,坐在樞密使劉光兩側,郭郁臣一身戎裝,板著臉面,平日裏憨厚的一張面容,反而顯得冷酷極了,好像隨時要動手執行公務一般。

劉觴走進來便發現氣氛不太對,眼眸轉了轉,道:“阿爹,方便麽?”

劉光立刻迎上去,拉著劉觴進來,因著身邊已經沒有了位置,劉光很自然的對郭郁臣道:“大將軍可否往旁邊讓一讓?”

郭郁臣憨厚的臉面登時有些委屈,想要問劉光,為何不讓絳王讓一讓?但始終沒能問出口來,只好自己往旁邊讓一讓。

劉觴在劉光身邊坐下來,郭郁臣道:“樞密使,郁臣是來道歉的。”

劉光笑道:“真是巧了,大將軍仿佛每次來我這樞密院,都是來道歉的。”

郭郁臣一陣語塞,抱拳鏗鏘有力的道:“上次咬傷了樞密使,還請樞密使見諒!”

劉光:“……”

劉觴:“……”

李悟:“……”

這個事兒,李悟本是不知情的,郭郁臣這般大大咧咧的說出來,也不知道是真傻,還是假傻。

李悟也不笨,反而聰敏的厲害,瞥了一眼劉光唇角的傷口,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。

“咳!”劉光使勁咳嗽了一聲,道:“大將軍,你別再提了。”

郭郁臣有些著急:“樞密使可是還在生氣?郁臣誠心誠意道歉,還請樞密院原諒,若是樞密使能出氣,是打是罵,郁臣毫無怨言,要不然……樞密使也咬郁臣罷!”

說著,將袖子一擼,露出肌肉流暢的臂彎來。

“哇!”劉觴笑瞇瞇的拍了拍郭郁臣的胳膊:“小郭將軍,肌肉好厲害啊!”

郭郁臣臉上一紅,木訥的道:“還、還好,神策軍每日都有訓練。”

劉光又是無奈,又是沒轍,瞪了郭郁臣一眼,仿佛剛才主動去捏郭郁臣肌肉的不是劉觴,反而是郭郁臣的肌肉先動的手一般。

劉光道:“大將軍若是無事,先請回罷,觴兒來尋本使,想必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
郭郁臣被劉光不客氣的拒絕,訕訕的收回手,將袖子整理好,蔫頭耷拉腦的點點頭道:“那郁臣先告退了,改日再來請罪。”

於是郭郁臣就像是個巨型小可憐兒,垂頭喪氣的離開了樞密院。

劉觴忍不住笑起來:“好呆啊!”

劉光搖搖頭,嘆了口氣,道:“觴兒,你這個時候前來,想必是有要事找阿爹?”

劉觴這才言歸正傳,道:“正是,其實也不是找阿爹,我是來找絳王殿下的。”

“找我?”李悟道:“不知宣徽使有什麽吩咐?”

“吩咐可不敢當。”劉觴道:“這個月就是絳王殿下的壽辰了,此次壽辰擺在興慶宮,何其隆重,所以……”

劉觴錯了搓掌心,道:“所以,我想請絳王幫個忙。”

李悟倒是隨和,道:“宣徽使但說無妨。”

劉觴道:“想請絳王在賓客擬定的名單中,多加一個楊四娘。”

李悟微微蹙眉:“楊四娘?”

劉觴點頭道:“就是楊四娘。”

他把利用楊四娘和沒廬赤讚傳緋聞的事情說了一遍,楊四娘自帶流量,已經出嫁過一次,又是弘農楊氏之女,只要和沒廬赤讚在宴席上見面,便有緋聞可以傳。

李悟道:“這只是舉手之勞,不過……吐蕃使團如此謹慎,沒廬赤讚能擔任出使重任,想必極為受到讚普信任,只是簡簡單單的緋聞,想必無法令讚普動搖,宣徽使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手?”

劉觴一笑,道:“那是自然,後手都留著呢!這後手——便是江王殿下!”

“李涵?”李悟吃了一驚。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江王殿下癡情楊四娘的事情,可是長安城最有趣的談資了,加之楊四娘悔婚,這事兒就更有故事,倘或這次興慶宮壽宴之上,江王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,對沒廬赤讚大打出手,再加上咱們的添油加醋,吐蕃讚普不相信也要相信!”

李悟更是吃驚:“大打出手?”

隨即搖頭道:“李涵將自己的臉面看的很重,此次生辰宴,乃是太皇太後親自置辦,李涵便是再沒有分寸,也不會在生辰宴上對吐蕃特使大打出手的。”

劉觴並不在意,道:“這件事情絳王不必擔心,我自可以搞定。”

李悟看到他的笑容,如何可不擔心?劉觴越是笑得甜蜜,就說明這個事兒越是“驚天動地”,追問道:“宣徽使打算如何做?”

劉觴卻是但笑不語。

劉觴通知了李悟,又是風風火火的離開,轉頭出了大明宮,坐上金輅車,來到江王李涵的府邸。

已經過了十天輪值的日子,江王李涵卸去了宰相之位,今日正好休沐在家,便聽說宣徽使前來拜會。

李涵心中奇怪,總覺得劉觴沒安好心,但也不能不見,立刻站起來,禮數周全的迎接,笑道溫文爾雅:“宣徽使,什麽風把您吹來了?快請坐,來人,上好茶!”

劉觴道:“不必上茶,不必上茶,只是一些小事兒,小臣說完便走。”

李涵拱手道:“還請宣徽使示下。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過些日子,便是絳王殿下的壽辰,想必江王您也知曉。”

一提起李悟,李涵的臉色便不是那麽好看了,幾乎保持不住溫文爾雅的偽裝,幹笑道:“正是,我也接到了請柬,這次是太皇太後老人家親自置辦,咱們做小輩兒的,就算是再忙,也要給一些面子才是。”

其實李悟壓根兒不忙,他只是單純不想去罷了。

劉觴道:“這次燕飲,吐蕃使團也會參加,小臣前來,就是請江王殿下幫忙的。”

“有什麽幫得上忙的,還請宣徽使明示。”李涵笑臉相迎。

如今劉氏正得寵,幫助天子李諶從太皇太後手中得到了兵權,絕對不可小區,若是自己可以拉攏劉觴,也是美事兒,李涵絕不會駁了劉觴的面子。

劉觴就等他這一句,笑道:“也沒什麽大事兒,只是想請江王殿下,在宴席上裝作酒醉,因著為楊四娘爭風吃醋,與吐蕃特使沒廬赤讚大打出手,隨隨便便打特使幾拳,最好朝臉打,明顯一點兒!”

李涵:“……”

李涵呆住了,目瞪口呆,呆若木雞,一時間竟不確定劉觴是不是在開玩笑,還是在試探自己。

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,江王與沒廬赤讚為了楊四娘爭風吃醋,還要在太皇太後親自主辦的宴會上,打吐蕃特使的臉面,最好掛彩?

除非本王瘋了!李涵心想,否則我為何要這扮瘋癲,打了吐蕃特使,我下半輩子的仕途,是不想要了麽?

再者,為了楊四娘……

李涵臉上露出一抹失落,若是往日裏,為了楊四娘,李涵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,但是今時不同往日,自從楊四娘悔婚之後,李涵多少死了心。

李涵婉拒道:“宣徽使,您真會開玩笑,這可是我聽到最有趣兒的玩笑話了!”

劉觴一點兒也不笑,反而歪了歪頭,奇怪道:“江王殿下,小臣沒有開玩笑啊,小臣是真心的。”

李涵:“……”此時到希望你是虛情假意的!

李涵幹笑:“那便是宣徽使飲了酒,白日裏說起醉話了,不然我與吐蕃特使無冤無仇,為何要當眾毆打特使?再者,特使也不識得楊四娘罷?就算是識得,我也沒必要……”

不等他的話說完,劉觴便打斷了他的話頭,道:“無冤無仇?江王殿下確定麽?”

李涵總覺得他另有所指,而且他的所指,才是今日登門造訪的關鍵所在!

劉觴負手踱步,幽幽的道:“還請江王殿下,屏退左右。”

果然,關鍵來了。

李涵擺了擺手,道:“都退下。”

等從者全都退下去,李涵才追問:“宣徽使何出此言,難道吐蕃特使與我還能有仇不成?”

劉觴滿不在意的道:“當年江王殿下在吐蕃人手中吃了敗仗,這還不算仇怨麽?”

提起那次敗仗,李涵臉色瞬間落下來,卻咬著後槽牙道:“勝敗乃兵家常事,這也算不得什麽仇怨,且如今……我大唐與吐蕃簽訂盟約,百年交好,又如何能因為這點子私人恩怨,公報私仇呢?”

“這點子?”劉觴道:“一點兒也不少了!”

李涵皺眉盯著劉觴,總覺得他還是另有所指。

劉觴慢條斯理,幽幽的道:“當年江王被吐蕃軍隊圍困,絳王殿下負責派兵馳援,但是糧草補給卻遲遲未到,江王可還記得此事?”

李涵下意識握拳,牙關咯咯作響,如何能不記得,那次的敗仗,讓李涵錯失太子之位,抱憾終身,不只是皇位,就連他愛慕的女子,也因為李涵的無能,改看向旁人。

李涵沈默的沒有說話,劉觴卻道:“江王殿下不會真的以為,是絳王暗藏禍心,想要將您拉下馬,才遲遲不去救援的吧?”

“不然還有其他麽!?”溫文爾雅的李涵突然爆炸了,一瞬間撕去了儒雅的表象,雙眼赤紅,沙啞的道:“我若是早看透一些,也不會被至親之人背後捅刀!”

劉觴搖搖頭,道:“並非如此。”

李涵緊緊盯著他,道:“那是如何?”

“事實上,江王殿下落入圍困,絳王第一時間請求朝廷支援,並且親自帶著兵馬糧草趕赴前線。”

劉觴道:“然而,絳王殿下在路上遇到了吐蕃埋伏,被吐蕃人生擒,險些喪命!”

“這……這怎麽可能?!”李涵吃了一驚,喃喃的道。

劉觴又道:“絳王殿下戎馬一生,自從那次戰役歸來,便再也沒有舞刀弄槍,江王您不覺得奇怪麽?”

李涵雙目顫抖,眼神抖得很厲害,似乎在回憶,似乎在思考:“可是、可是他若受傷,為何太醫院根本沒有任何記載?連檔案也沒有!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原來江王殿下還為此查過太醫院,也是謹慎呢。”

他話鋒一轉,道:“江王只查太醫院,必然什麽也查不出來,為何不去查查興慶宮太皇太後身邊最為得力的禦醫呢?”

“你是說……”

劉觴點頭:“為絳王醫治的,就是太皇太後身邊最得力的禦醫,且守口如瓶。”

“守口……如瓶?”李涵重覆了一遍。

能讓禦醫守口如瓶的傷痛,是什麽樣的傷痛呢?讓禦醫、太皇太後,還有李悟本人緘默的傷痛……

劉觴壓低了聲音,輕聲道:“絳王殿下在吐蕃人手中受了酷刑,右手落下終身殘廢,再無法動用兵刃。”

“什麽?!”李涵震驚的道:“可你那時不是說……不是說,是我撞了他,他才扭傷了手麽?”

劉觴笑道:“江王殿下何時單純可愛了?按照江王殿下的心性,想必也不信小臣的搪塞之辭吧?這些日子,江王殿下沒少四處打聽,小臣說的對麽?”

其實劉觴此次來,不光是為了說服李涵眾目睽睽之下對沒廬赤讚大打出手,他也知道,按照李涵謹小慎微的秉性,紙是包不住火的,早晚會查到李悟的傷勢,所以還不如自己早一步和盤托出,也算是送給李涵一個順水人情。

“終身殘廢……殘廢……”李涵後退了幾步,哐一聲跌倒在席上,直接撞翻了杯盞,茶湯緩緩流出,李涵都沒有註意到。

劉觴道:“絳王殿下為了營救您,落下終身殘廢,但又礙於太皇太後的施壓,無法將這份痛苦與人分說,每日每日還要承受殿下您對他的指責,殿下您設身處地的想想,嘖嘖,絳王慘吶,真慘!”

李涵已經說不出話來,怔怔的跌在席上。

劉觴再接再厲:“而且據小臣所知,當時偷襲絳王殿下的吐蕃兵馬,正是沒廬一族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李涵噌的站起身來,臉色怒不可遏:“你說讓小叔落下殘疾的,就是沒廬赤讚?!”

劉觴心裏打了個哈哈,當時打仗的不是沒廬赤讚,不過是沒廬赤讚的同族,沒廬赤讚可是沒廬氏的少宗主,這個黑鍋,少宗主不背,誰背呢?

劉觴故意含糊的道:“江王殿下冰雪聰敏。”

嘭!!

李涵狠狠一片桌案,冷聲道:“沒、廬、赤、讚!”

劉觴話已至此,看到李涵的怒容,完全不需要多說了,知道這事情準成,生辰宴上送給李涵一個機會毆打沒廬赤讚,不打白不打,李涵一定會把新仇舊恨全都打出來。

劉觴留下暗自憤怒的李涵,施施然離開了江王府邸,感嘆道:“啊呀,大功告成,好順利啊。”

絳王李悟的生辰宴在興慶宮舉辦,太皇太後憋悶了這些日子,沒了兵權,吐蕃和談也讓小皇帝談妥了,晦氣十足,好不容易找到熱鬧的日子,必定要好生熱鬧熱鬧去去晦氣。

李諶親自前往興慶宮,讓劉觴參乘金輅車。

金輅車上,李諶有些憂心,道:“阿觴,你確保這個計劃萬無一失?”

畢竟李悟的手傷是保密的,李諶並不知情。

劉觴道:“陛下請放心,絕對萬無一失,小臣只怕江王殿下毆打的太厲害,一會子還要勞煩陛下去勸架呢!”

李諶更是奇怪,道:“李涵竟會聽你的?阿觴用了什麽法子?”

“也沒用什麽法子。”劉觴搪塞含糊。

李諶見他不說,便靠過去,在劉觴耳邊輕聲道:“阿觴哥哥,便告訴諶兒罷?諶兒求你了。”

劉觴:“……”下限呢?!不會被小奶狗吃了吧?

劉觴雖掉了一地雞皮疙瘩,但是阿觴哥哥這四個字兒好生受用,差點把劉觴叫糊塗了,幸好劉觴僅存了一點點的理智。

劉觴岔開話題道:“陛下只需要將江王毆打吐蕃特使的事情,稍加修飾,傳揚出去。”

金輅車停在興慶宮中,李諶與劉觴下了車,宴廳中已然人頭攢動。

今日可是絳王殿下,也就是太皇太後最寵愛的小兒子過壽辰,百官自然前來賀喜,吐蕃使團也備上了厚禮,宴廳中其樂融融,一派祥和。

劉觴笑瞇瞇的看了一眼江王李涵,李涵的臉色狠呆呆的,不像是來賀壽的,反而像是來砸場子的。

不過,眾人素來知曉江王李涵與絳王李悟不和,所以李涵這個狠呆呆的晦氣樣子,反而很自然。

天子李諶親自敬酒李悟,恭賀李悟生辰,很快壽辰宴便開始了。

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去給李悟敬酒,唯獨李涵沒有過去,不但沒有過去,反而躲得大老遠。

劉觴敬了李悟一杯酒,李悟奇怪道:“宣徽使沒有與涵兒說什麽奇怪的話罷?”

劉觴裝作糊塗:“小臣能說什麽呢?”

李悟道:“那今日涵兒的舉止,為何如此奇怪?”

劉觴驚訝:“不奇怪啊,不是仍然這般仇視絳王殿下您麽?”

李悟卻搖搖頭,道:“平日裏涵兒雖仇視我,但不會故意躲閃,今日但凡對上目光,他總是故意躲閃。”

劉觴:“……”果然是叔侄啊,觀察的如此敏銳,哈哈、哈哈!

劉觴眼眸狂轉道:“興許……興許是江王殿下將要毆打吐蕃特使,緊張的,小臣去看看。”

他找了個借口,火速閃人,走到江王李涵面前。

李涵正在獨飲悶酒,誰也不理會,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裏灌。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殿下,您準備好了麽?一會兒可是要舉大事的!”

李涵懶得偽裝什麽儒雅面目,撩起眼皮白了他一眼,道:“等我再飲幾杯。”

劉觴挑眉:“殿下還要飲酒助膽?”

李涵冷笑一聲:“助膽?我是怕清醒的時候,手勁兒太大,將他給一拳打死了!”

劉觴輕輕鼓掌:“好好好,但是小臣要提醒江王殿下一句,若是真的一拳打死了,殿下您反而麻煩,還是輕點打,掛彩便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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